Research Paper By Li Xiao
(女性赋能教练, CHINA)
我在ICA的教练学习与实践已经有一年多了,无论从教练的框架、理念和工具等,都收获颇丰,但同时也一直在寻求作为专业教练的哲学取向,因为我认为这是身为教练的道中“道”。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地接触了后现代思维以及合作对话取向的治疗,随着研读和实践的深入,我越来越欣赏其哲学取向,感受到它与教练会谈的天然联系,也在教练会谈实践中有意识地去尝试,取得了一些进展。通过本文的梳理,我想进一步理清后现代合作对话取向对教练会谈的影响和意义,从而提升自身对教练理论、框架和实践的认知。
后现代主义是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一种哲学思维方式和态度,之所以成为后现代就是基于对现代主义的批判和解构,其核心是挑战绝对的真理,所谓客观的知识世界,以及真理的载体——语言,认为那些真理(诸如知识之类的)以及所延伸出来的种种假设,已经根深蒂固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被动地接受并视为理所当然。所以后现代对近几十年来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信念和生活方式等有很大的影响。
后现代合作对话取向就处于后现代主义的大伞之下,以社会建构论、诠释学和对话-叙事论为基础,重塑了我们有关知识、语言、关系、叙事与对话的概念。概括起来,合作对话取向有以下特征:
- 质疑和反思已确立的真理(established truth)。传统认为真理是客观存在的,固定且明确,而合作取向认为,诸如知识之类的真理是由社会建构而来的,蕴含在历史的发展脉络、文化、语言、经验和理解中的,因而具有主观性和关系性,这也意味着对知识的建构是多元和不确定的。
- 重视在地性知识(local knowledge),在地性知识是由属于某个共同体的人们一起参与并发展出来的共同知识,具有参与性与关系性以及独特性,与现代主义中知识的特权性和权威性形成鲜明对比。
- 知识是无法直接获得的,社会建构论认为人们通过经验(experience)来理解和认知世界,诠释学则认为理解是一个诠释的过程,通过内在的自我对话或人际间的对话,经验得以诠释并产生新观点、新理解,新意义,新知识等。语言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通过语言和对话人们寻求理解和创造意义,从中获得并更新有关这个世界以及我们自身相关的知识。
- 语言是建构和表达知识、意义和理解的主要工具,正如维特根斯坦所言,“语言根植于人们社交生活中的具体对话中,而非奠基于他们的脑中或周遭的世界”,语言所表达的意义是一群人在交谈或对话共同创造和赋予的,其本身并不代表现实和真相。由此我们看到语言也是关系性和生成性的。
- 对话是一种关系性和合作性的活动,在对话中彼此的关系很重要,在一个平等尊重安全的关系中,能激发出所有参与者的创造力,从而发展出原本看似不存在的可能性。
通过上述的梳理,我们可以看到后现代合作对话取向所倡导的批判性、关系性、合作性和生成性(generative),这些核心属性使我对教练会谈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首先,教练会谈是教练和客户的一场合作和共创的对话。
根据国际教练联盟ICF对教练的定义,教练是客户的长期伙伴,教练的过程是一个通过教练与客户的对话,创造性地引发客户深度思考,从而实现最大化自我提升的过程。从这一定义中我们不难看到,教练会谈的过程就是一场教练与客户的合作和共创的对话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教练不仅是合作者和助人者,更为重要的是需要用其专业的能力创建一个安全、信任和流动的对话空间,以便自然地形成合作性和生成性的对话过程。这个空间是一种对客户发出的真诚的邀请,邀请客户和教练一起工作,产生深度的连结。在其中,客户能够被倾听、理解、尊重和接纳,从而最大程度地激发出创造力;教练通过全然地倾听和诠释,来体现对客户的尊重,从而赢得信任,和客户一起合作在这个空间中共同探询并共创新意和可能性,从而实现转变。
其次,教练临在状态中的“不知”
如前所述,基于社会建构论,知识是社会建构而来的,具有关系性、独特性和生成性,这意味着在每一次的教练对话空间里,教练都需要抱着不知道的心态(not-knowing),因为客户的背景、认知状态、所面对的困境、想要去往的目标等都是具有独特性的,而且客户是他们自己生命和关系的专家和权威,天生具有从困境中反弹重生的韧劲,教练并非拥有专业知识的权威,因为知识是在建构中生成的,教练的“知“是在与客户的互动对话中生成,不存在预设的理论去诠释,或贴上一种理论赋予的“标签”,并给出现成的解决方案。基于知识的社会建构解释,更容易理解和遵循教练的“不知“,以及在对话过程中展示谦逊、好奇、开放、尊重和接纳,把每一次的会谈或对话都当作是一种知识和体验的共创,放下已有的理论、信念和框架,在对话中展示灵活性、流动性,并生成新的可能性,从而实现转变。
拥有临在状态的“不知“,作为教练的核心能力之一,对每个教练来说都是一种挑战。我刚开始学教练时,放不下自己的身份(不管是曾经的老师,还是现在的教练),放不下自己的学识(过去的知识积累以及教练学院的所学),想象能将所知用在教练会谈中,从而帮助客户找到答案。所以觉得教练会谈特别忙,忙着评判客户的认知和状态,忙着利用理论框架帮客户找答案。直到我接触后现代合作对话取向,才开始反思自己所知的理所当然和局限性。有了反思和批判才能真正放下自己,秉持不知和谦逊面对每一个独特和鲜活的客户,意识到转变发生在我们互动的过程,是我与客户共创的。秉承着这种不知,我也开始好奇客户的世界,他/她的信念、价值观、世界观、情绪……,是如何建构和表达的,这一方面使我的聆听有的放矢,更加专注,同时也使我的教练对话变得更加灵动和开放。
第三,教练对话中语言的流动和转变
教练对话的过程也是一个客户与教练共同塑造和重塑生活经验,创造和在创造意义和理解,建构和再建构自我认知的过程,语言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语言虽不能反映真相或现实,但是我们建构和定义世界的主要工具,也具有关系性和生成性的特征,因而也是流动和变化的。
在教练对话空间里,一方面,客户对其自身和事物的叙述本身就蕴含者转变的成分。另一方面,通过教练深度聆听并好奇地探询客户用语言所表述的世界、意义、自我、认知、思维,尝试站在客户的视角去厘清和理解客户的处境和世界,并加入自己的观察和直觉,这样的互动过程通过用客户的语言不断诠释和再诠释,新意和可能性随之产生,新知识得以建构。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客户在体验教练会谈后会反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儿?得到一个我不曾预想的答案,很有帮助,也很有意思。”
此外,后现代合作对话取向相信语言既塑造也限制我们表达内容与方式,所以通过对话,时刻关注客户语言和表达的转化,以及带来的观念变化。客户的问题一定程度上是由语言所产生的,因此也可经由语言消融。例如,当客户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是为家庭所作的牺牲时,会有很多情绪,而当他认为这是一种自主的选择和成长的机会时,情绪状态会有所变化,对其行为也会产生不同的影响。
第四,从教练对话中反思和学习
合作、共创性教练对话带给我自己认知论的反思,更加清醒地意识我的“知”与“不知”。我的“知”源于在客户关系中的共创,以及对已有知识的丰富,因而更加享受教练会谈以及成果。我的“不知”是一种在一起共创时所秉持的态度,因为“不知”才有可能更多的“知”。同时,也更加明确知识的建构性,更加尊重客户,尊重客户的在地知识,将每一次的对话都作视学习和反思的机会。
合作、共创性的教练对话同时也带来挑战,有更多的不确定性,因为对话带来不同的可能性,有的可能开启了可能性,有时对话关闭了一些可能性。作为教练,需要更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真实和脆弱性,接受挑战和坦然接受这种不确定性,同时不断地通过对话、反思和学习,增进自己的能力。
参考资料
肯尼斯 · 格根:《社会构建的邀请》
贺琳 · 安德森:《合作取向治疗》
贺琳 · 安德森:《合作取向实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