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arch Paper By Tien Shu-Lun
(幸福教練、台湾)
習與運用
~淺談新手教練/新手諮商心理師開展學習之路徑
前言
教練工作與心理諮商經常讓學習者產生困惑,尤其對於初學者而言,時常感到模稜兩可。由於兩者都是發源於西方心理學,且都是服務人或組織的工作,到底其中差異和技術是否有一致之處,抑或兩者大相逕庭,常常讓人捉摸不定。
回想幾年前,自己懷抱著夢想一路踏入助人工作領域,一方面學習教練工作;另一方面則進入校園重新進入心理諮商系統的研究所就讀,由於實習操作和個案練習的緣故,不斷的感到錯愕,時常懷疑自己到底戴的是哪一頂帽子。
有趣的是,當我刻意以教練態度進行心理諮商工作時,便不時被督導提出指正,很不以為然的說「這不是心理諮商」;相同地,當我習慣以心理諮商角度陪伴客戶進入更深層情緒接觸和過往創傷治療時,也會被教練同儕帶著異樣眼光看待,急促地詢問「教練工作似乎不做這些」。
經過幾年時間琢磨,自己慢慢體會其中精髓,逐漸知道教練工作與心理諮商雖有相似之處,也各有巧妙,都是西方近代心理學發展的新趨勢。為配合人類科學日漸資訊化的時代潮流,西方心理學不斷日益精進,甚至開始融合東方哲學的宏觀思維,生產出適合整體人類需求的心理工具和諮商技術。
對我而言,以站在對人理解的角度來看,教練工作和心理諮商彷彿如同一道光譜兩端,彼此並行不悖且相互交織。心理諮商著重於過往創傷的醫治,情緒障礙和心理衡鑑;教練工作則是聚焦於未來、目標與行動導向的歷程,從A點到B點的移動。教練工作可以是深度、有滲透力,能改變生活的經驗;心理諮商需要治療與歷程,和我們最深的自己在一起,產生一個個人成長空間,以形成複雜內在的答案,以及發展出更深的自我覺察。
基本上,教練工作與心理諮商可以彼此有價值的替代和互補,它並非是兩害取其輕的概念,而是如何彼此涵容和內化的過程,以成為教練或諮商心理師的專業職能和生活功能。
我很幸運能有此機會開展不同人生的生涯,且以此做為自我修煉的學習目標,接下來的章節會以此基礎陳述,希望能為讀者帶來更多的體會與參考。
二、關於心理諮商/教練工作的定義
經過幾年心理諮商訓練,我發現在心理諮商過程中,得需要不斷去傾聽案主所帶來痛苦的困擾,和理解其希望從治療關係中獲得釋放,自己也得與案主一同面對其所遭遇的結果,且看待人性與行為的黑暗及暴風面。有時,自己難免出現耗竭的狀況,心中暗期許能與不帶有這樣核心問題的案主工作。
一般來說,心理諮商是一種專業性的助人歷程,在歷程中受過訓練的諮商心理師運用其專業知能,在與當事人面對面的情境下,達成協助當事人解決心理困擾的消極性目標,與達成自我實現的積極目標。(諮商概論課程,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心理與輔導研究所曹中瑋博士,2003)
所謂積極目標,乃根據當事人的需要協助其了解自我、認識環境。一方面能助其澄清自己的觀念,解除心理上的困惑;另一方面進一步能助其以自身條件為基礎,確定未來方向,使其個人在才能上獲得充分的發展。而消極目標則是對生活適應困難或心理失常者給予適當的幫助,使之調整不適應的身心習慣,重建態度人格,從而恢復其健康人生。(諮商概論課程,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教育心理與輔導研究所曹中瑋博士,2003)
然而,教練工作是向前看、不往後看,強調目標與行動。教練是主動積極與非指導性的,處理那些對客戶而言重要的、可以使他們感到活力,以及具生命力的事物,激發客戶做出改變。嚴格來說,教練工作是一段個人改變與發展的歷程,人們不需要帶著嚴重的困擾進入教練工作並從中受益。(Therapist into Coach, Julia Vaughan Smith, 2006)
基本上,教練會使用的問句如「你想要什麼?」而不是問「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身為一位教練,目標就是掌握及聚焦未來導向,協助客戶往前走。教練工作的起始點是「當下」(now),從當下的觀點著手鼓勵客戶確立想要達到的目標。
三、心理諮商與教練工作的相似與相異
觀察教練工作領域,我發現很多從事教練工作的夥伴,大部分為非心理諮商背景出身卻走向教練工作,有些是出於生涯轉變的欲望,特別是企業的人事高階主管,有些則為實踐自己理想抱負或家庭承諾而從事的形式活動。一些人受到教練工作的吸引,其中可能性包括:提早退休、公司結束、環境改變、自我實現,或渴望在工作和生活之間取得平衡等等。
心理諮商的從業人員很多是想從幫助自己的家人開始,有些人則因遇到情感議題、人生困境或追求生命價值而投入心理學研究,有些則是學校輔導老師轉職而來。
1.時間軸之區分:
一般而言,教練工作不同於心理諮商的差別在於,教練工作不會致力客戶生命經驗的因果關係,它不關心「為什麼」(why),或是為什麼正處於現今的局面。相反的,教練工作的重點放在具體、可見的核心焦點上,從而於當下創出一個不同經驗。
教練工作中,過去經驗或是已內化之經驗,最多被用來理解案主從中學到什麼,或是有什麼資源和元素足已被肯定、欣賞。教練工作都在努力發現答案,教練很少探討客戶的生命史。心理諮商卻十分看重過去經驗和成長歷史如何影響個案,以至於形成個案的情緒經驗和信念系統模式,導致於個案於現實生活中因壓力或衝擊而出現痛苦現象,且個案又是怎樣經驗這些痛苦,以及是否出現症狀。(Theory and Practice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 8e, 2009)
2.著眼於情緒經驗的區分:
特別是感受方面,教練工作不會使用情緒歷程作為改變的一部份,教練處理的是客戶的思維(如信念、知覺、解讀和假定)以及伴隨而來的感受。如教練可能會問「你不要難過,那你想要什麼?」、「如果你想要感到快樂,你的做法會有什麼不同?」、「如果你能夠從某件事而不感到害怕,你會想要什麼?」。教練會挑戰客戶思考這些問題。
心理諮商對於個案情緒會多所著墨,尤其是以心理依附和情緒為治療重點取向的學派,更聚焦於情緒上工作。如EFT(Emotion Focus Therapy)治療取向主張在諮商過程所反應的激烈情緒,絕對事出有因,也完全合理,個人的內在情緒反應(特別是以依附為主的關鍵情緒反應)和安全感的渴求有關,進而影響其人際互動模式與循環(The Practice of Emotionally Focused Marital Therapy: Creating Connection,2e,2011)。因而,隱藏於負面互動的主因,以及其情緒反應經常會是心理諮商工作的重點。
3.高度同理與積極傾聽:
教練工作並非是心理治療的另一種方式,因而非關療癒。實務上,教練工作似乎不會使用療癒的隱喻,不會視客戶為病人、傷者、深陷痛苦的人,或是需要恢復健康歷程的個體。雖然有些以人本為主的心理諮商取向如薩提爾治療學派不將個案視為病人,唯大部分心理諮商仍延續早期精神分析心理治療的概念,特別是精神科醫師和臨床心理師,為個案施作心理衡鑑和精神診斷時,都會點出個案精神的症狀和疾患類別,無形中將個案視為病患看待。(Therapist into Coach, Julia Vaughan Smith, 2006)
此言,並非意謂教練不需承擔照顧或保護客戶的責任,教練仍需要具備關懷與同情的能力,積極的傾聽和同理,但不需為客戶擔憂。因為個案是健康的,擁有他們所需要的一切內在資源和資產,並向他們的目標邁進。教練的任務是與客戶一同工作,而非成為一位「幫手」,以協助無能或生病的個體。
4.轉介與督導的時機:
有時候,教練工作和心理諮商的歷程並非總是暢行無阻,也會有遇到問題和挑戰的時刻。尤其是新手教練和沒有花時間磨練實務與專業發展的諮商心理師來說,會更常遇見。特別是倫理和規範相關的議題,經常會讓教練和諮商心理師不自覺地踏入陷阱和困擾中。
無論身為教練或諮商心理師,似乎都必須留意自己的狀態,以免做出不合適的回應。如可能為了護衛自己而抑制案主,命令或介入認為案主該做而沒做的事,以及對自己當下正在做什麼毫無察覺。當教練工作和心理諮商進行時,自己遭遇了更深層的心理情緒議題,可能需要一些不同專業技術,以提出特別見解或建議,或當工作似乎開始不具效能,即是建議案主會見另一位實務工作者的好時機,也就是轉介。(Therapist into Coach, Julia Vaughan Smith, 2006)
督導實務的進行對於助人工作者而言,也相當重要。新手教練經常會出現工作過於勤奮、欠缺深入了解案主、混淆願望和目標、告知出現困難、狀態的疲憊或厭倦、環境干擾等難題,最好的方式便是求助於有經驗的教練,且於教練過程中討論並找出原因,尋求最佳解決之道。心理諮商亦同。
教練工作和心理諮商的階梯式學習(Ladder of learning)
無論是教練工作或心理諮商,學習一門新知識和技能都會經歷許多發展階段(Therapist into Coach, Julia Vaughan Smith, 2006)。回顧自己過去的學習,完全呼應了這個概念,從門外漢一開始的摸索,進而跨入廳堂一窺究竟,至卯足全力積極學習,而今能妥善運用和清晰理解,都是陸續經歷了這些階段重覆來回而習得。
無意識到自我缺乏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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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我欠缺能力
↓
意識到自我已具備能力
↓
無意識自我已具備能力
第一階段:對自己做不到的事物欠缺覺察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尚未具備教練工作或心理諮商所需的所有能力,只是心中清楚知道這是一份很有意義的工作,可以自助、助人,充滿了高度興趣和渴望想學到這個領域上的操作技術。往往透過書本、或參加其他體驗性工作坊的過程,明白理論了解皮毛,且嘗試使用自己的體驗應用於助人,雖帶來些許成就感,卻也感到相當困惑。
第二階段:意識到自我欠缺能力
當我進行實務工作時,便可以從案主或客戶身上得到回饋並反思自己的介入,透過個案演練的過程,開始明白自己身上有許多不足之處,且經常卡在一些奇怪轉折處,因而充滿了更多困惑和手足無措。最後,經過自己不停的學習和練習,不斷地大量個案演練,有機會進一步進行更深層的實務。因而才能進入下一個階段。
對許多人來說,這是最困難的階段,此階段很容易出現自我設限的想法和負面的自我對話,而且會輕易放棄。有時候,甚至對運用教練工作或心理諮商來治療案主的作法感到害怕。
第三階段:意識到自我已具備能力
在這個階段,我開始經得起試煉與考驗,對自己深具信心,並全然的堅持往教練工作或心理諮商的取向邁進。隨著更多個案和客戶的開展,我有許多題材和準備與督導討論互動,透過來來回回討論演練的歷程,我開始內化過去的學習和經驗歸納,建立了許多腦內資料庫,儲備許多不同類型案量的歸檔,以豐富自己於接案時可以開始充分運用。接下來,累積更多的實務經驗後,我將進入融會貫通的階段,開始無意識自我以具備能力的階段。
第四階段:無意識自我已具備能力
在此階段,我在應用技巧與介入時游刃有餘,對於技巧的應用無所牽掛,又能自在的隨手拈來、隨意進展。即使發展到這個階段,持續的自我成長、回饋與實務仍然相當重要,否則又會從此階段退回到第一階段。
事實上,從學習烹飪到任何複雜的技巧,所有與實際運用有關的學習歷程都會經歷這些階段。我可能記得先前受訓時不同階段的心情;也可能必須思考學習游泳或開車的經驗,和在學習新技巧時所需要的專注程度,去回憶起這樣的歷程。
案例分享
個案A:教練工作
客戶A期望能夠在個人明年度新專輯發表會上有更棒的演唱呈現,以期提升自己在演藝方面的專業成就。她於教練工作中提出此一想法,並指出過去曾出現多次較為負向的經驗,包括幼時和出道後在一些公共場合演唱的不幸。
教練工作並不會鑽研過去負向挫折所帶來的情緒經驗,也不會在負向經驗中不停探索,而是採取正向導向,重新設定目標,進一步找機會肯定該些經驗。教練問「雖然妳記得如此,但我想知道當妳回想時,是不是有哪些細節是妳仍然感到滿意的?」、「聽起來,它感覺像是慢慢演變成一個有缺陷的回憶,我們可以如何把它轉換成一個可以從中學習的經驗?」、「如果再來一次的話,我們可以如何多一些準備,採用更輕鬆自在的方式應對?」等。
另一方面,也會從客戶根據過去自認滿意的演唱會中,以回憶的形式來進行引導式想像,採取正向思維來增強正向的感受和想法,進一步取代負向的情緒和想法,同時利用其他更能肯定與帶動客戶往前進展的觀點加以平衡。
經過幾次教練工作會談,客戶A已比較能駕馭自己的想法,並補強過去容易疏忽的細節,透過不斷練習以及與工作團隊的善意溝通,開始能維持穩定高自我價值,理解自己的需要和釋放外界所給予的壓力。她目前已能隨時進入顛峰備戰狀態,接受推出新專輯和演唱會的挑戰。
個案B:心理諮商/教練工作
個案B為40多歲女性,已婚,有先生和2位小孩,上班族,尋求心理諮商協助的主因是,接獲父親突然罹患了癌症,且住在相當遙遠的另一個國家。當她一談論起自己的父親時,情緒變得十分起伏、傷心又淚流滿面,因為父親可能隨時會離開人間。
諮商心理師的處遇會聚焦於個案B的情緒反應,碰觸其深層的脆弱與哀傷,同理並回應給她空間去感受這一切發生。同時,帶領個案探索日後每當類似情緒出現的時候,她如何利用內在的資源來安頓自己,以免影響日常生活和工作表現,且還能撥出時間和注意力給家人。
於必要時,協助個案B對先生進行善意溝通,尋求先生方面資源的支持分擔。最後,把個案B的價值感和能量提升起來,幫助其接受自己的限制和脆弱,同時嘗試引導個案穿越生離死別的失落,以利於日後能面對與承受父親離世時的傷痛。心理諮商的次數會隨個案B的狀態而有所調整。
教練工作者則會有不同的處理,可能於教練會談時尋求最佳時機,判斷個案B的情緒得到適當紓解後,進一步提出一些方向性的提問,如「我看見這正影響著妳,如果妳可以做任何想做的,那會是什麼? 妳可以採取什麼行動?」、「我看見這正影響著妳,當下妳需要誰的支持?」、「此刻,妳會需要做什麼呢?」、「妳心裡想回去陪伴父親,但妳事實上無法成行,有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嗎?」、「如果有方法可以讓自己因沒去而能放下心,會是什麼方法呢?」等等。
相較於許多治療歷程,教練工作比較少聚焦在客戶情緒狀態的影響性。對於個案B來說,情緒起伏是明顯的事實,父親罹癌也是一個相當大的壓力來源,無法改變的事實,因此連帶影響情緒是必然的。有些情緒是原始的,得先回到過去相關事件中進行處理並釋放,進而做出改變、帶出行動然後再帶領個案探索的其他的方向。
基本上,個案本身覺察力高、內在資源充沛,以及行動力強,雖受短暫的衝擊仍能快速安然超越,假設個案本身條件不甚充分,且多依賴外在幫助,則需在歷程中多些評估,以幫助個案能從自己的脈絡中得到緩解。
結語/結論
對於筆者而言,由於正值學習和經驗階段,整理起這兩種涵蓋範為既深且廣的論述實屬不易,然因興趣所在且為日後應用所必須,除了十分高昂的意願且渴望積極投入進行比較分析。
雖然工作取向不同,但教練工作的市場管理和經營治療諮商所卻有許多相似性。對許多諮商心理師而言,與教練工作相比較的最大差別是在企業/公司服務區塊,工作的目標與重點會聚焦於績效表現與生涯議題上。
將來,我相信教練工作會吸引更多諮商心理師投入,因為其能夠提供一個新的工作管道和收取更高費用。同時,教練工作市場所擁有的選擇性不會像心理諮商那般普及,可能對服務對象得有些選擇和篩選。另一方面,如果想要收取高價的費用,得必須能夠滿足客戶的期待,讓他們覺得花這些錢很值得,甚至在教練會談的一開始,就能感受到教練工作的魅力。
對我而言,教練工作和心理諮商雖是不同的取向和方式,唯都是在人身上工作和服務的重要技能,沒有絕對的萬靈丹,凡事一步一腳印。我的經驗告訴我,若教練工作進行順利,它會是個能激發動機及增能的歷程,協助人們改變生活。
然而,它也並非適合所有的人。有些人較能從心理諮商、精神治療和靈性信仰的歷程中受益,那也是一種鼓舞轉化生活的方式。然而,我如何知道自己與客戶的工作是否具備該有的成效? 答案就是客戶能朝向自己的目標推進。
最後,希望本篇論文可以為讀者帶來參考和省思,我堅信仍有許多遺漏之處,限於篇幅未能完整呈現,將來有機會再加以補充。同時,若讀者對此篇論文有不同想法和建議,也請不吝指教,以達學習之效。
文獻參考:
- 教練工作-從心理師走向教練的整合模式(Therapist into Coach, Julia Vaughan Smith, 2006)
- 諮商與心理治療理論與實務(Theory and Practice Counseling and Psychotherapy,8e,2009)
- 情緒取向婚姻治療(The Practice of Emotionally Focused Marital Therapy: Creating Connection,2e,2011)
- 抱緊我:扭轉夫妻關係的七種對話(Hold ME TIGHT: Seven Conversations for Lifetime of Love,2008)
作者簡介:
學歷:國立成功大學企業管理系畢業
實踐大學家庭研究與兒童發展學系 諮商與輔導碩士班
認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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