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earch Paper By 盧立軒 Estella Lu
(企业教练, 台湾)
談教練專業和教練狀態對成熟社會人士產生的實質影響
前言
筆者在2011 年6~8 月間(以下稱『首次』)和2015 年12 月~2016 年2 月間(以下稱 『再次』)分別與坊間兩個專注于發展優勢領導力的企管顧問公司合作,進行了各3 個月的教 練專案。兩間公司擁有相當程度的同質性:1) 目標市場均為25~45 歲社會白領階級,2) 培訓 的模式都是以美國加州引進的生命探索三階段課程為基底,3) 客戶會在兩階段關於自我覺察和 突破的密集課程之後,自發選擇進入這3 個月的教練專案,訂下個人在專業和生活中的明確目 標,並由教練全程與客戶定期會談,包括個人和團體會談,4) 3 個月過後的具體成果會展現在 客戶所訂定的目標達成度,更重要的是客戶在內在和行為上,經由一段時間持續以教練模式引 發的覺察、轉換、成長、突破,在專案結束後能夠持續發酵,以期為往後的生活創造不同的可 能性,甚至進一步完成人生的夢想和重大目標。
筆者在這兩次專案擔任教練的最大差別,在於首次參與前僅受過短暫且工作坊式的教練培訓, 而約5 年後再次擔任教練前,除了已經歷個人持續數年的深度自我探索和意識鍛鍊之外,也完 成了外部提供的專業教練培訓課程、部分ICA 雙語認證教練培訓課程、並在再次參與教練專案 前密集累積近50 小時的會談時數,加上首次擔任教練經驗裡的近80 小時。筆者再次參與教 練專案期間,深感自身專業能力的提升和教練信心的前進,也在專案的結果和過程的體驗中, 體悟與首次大不相同的感受和學習。2016 年2 月再次教練專案結束之後,筆者將此次總結的 學習與首次經驗相比較審視,更真切體會到教練技能和教練狀態在教練過程中能對客戶產生的 影響,因此想要利用這珍貴的經驗為素材,將首次和再次經驗中相似的案例加以分析,以彰顯教練角色能在客戶生活中以及內在能量上產生的具體變化。
文中基於個人隱私考量,將以代號稱呼案例主角。其他事件、時空背景、對話內容等,將基於實際發生的狀況陳述,惟過程中並未經過錄影或錄音方式記錄,文字上未必能100%還原全貌,但筆者會在不脫離原意的前提下盡可能詳細撰筆。
案例背景
首次教練專案:H 君(以下稱H),30 歲 (2011 年),參與教練專案時正值工作轉換期, 是個外表非常斯文、有書卷氣,看起來親切和善的男生,有虔誠的宗教信仰和不錯的學經歷, 當時在專案期間他所訂定的目標,都是關於事業的成就。然而在幾次教練會談之後,我發現他 的言談中常常隱含憤世嫉俗之氣,有幾次我驚訝于他言談中顯現的怨怒和忿忿不平,想要再深 入探究,但往往會在第一時間先感受到他的抗拒與隔閡感,表情和言語瞬間回歸穩定理性,而 我也大多在當下選擇打住。在專案中期我漸漸了解他原生家庭對他造成極大的影響,尤其是來 自父親,也幾乎直接影響他對自我價值的認同。而這不完整的認同也對他的人際關係造成影響, 看似溫柔隨和的他,卻有不少破裂的人際關係,甚至在專案進行過程中,他還持續地破壞了其 他的朋友關係。這個狀態和這些事件讓他在專案期間進行個人目標的過程中,能量始終很不穩 定,上上下下,而我也常常要花費相較于別人加倍的時間跟他進行會談。
再次教練專案:C 君(以下稱C),38 歲(2015 年),參與教練專案時剛換到一個新工作不 久。剛認識C 時,我發現他雖有相對豐富的工作經驗,但外在呈現卻不如實際年齡成熟,尤其 是溝通表達的內容常常不甚清楚,說了很多話,卻不知道宗旨重點在哪;能量似乎很強,但很 不穩定。在團隊運作中,我觀察到他常時不時展現怒氣、不耐煩,行為表現上,就是說話會突 然變得很大聲、打斷別人、誇張的肢體動作。在專案期間,我發現他的戾氣也跟原生家庭很有 關係,他是個從小被父親責打的孩子,又在三個小孩當中排中,在他的淺意識裡常常覺得自己 是不重要的、多出來的。出社會之後,工作上的成就感成為他的救贖系統,他花非常多的時間 工作,而在人際關係上乏善可陳。他的脾氣常常讓同事、客戶規避,很多人際關係處於不歡而 散的狀態。專案初期,他也是我之于其他同期客戶當中,相對花較多時間和心思會談的客戶。
至此,我們能夠發現以上兩個案例的幾個共通點:
- 性格和行為表現上受原生家庭的父親影響
- 相對于他們在社會上外在條件的狀態,個人卻自我認同和自我價值低落
- 能量不穩定,常有負面(尤其是憤怒)的情緒展現
- 人際關係在他們的生活中無法起到支持、互惠的作用
- 挫敗的人際狀態讓他們將焦點都十分不平衡地轉移到工作或事業上
另外,這兩個案例在行為呈現上亦有些共通點:
- 會在團隊裡很積極地發言,表達自己的意見
- 情緒上容易展現急躁、迫切,甚或憤怒、批判
- 生活上,常常睡不好
- 花很多時間腦袋轉個不停,但大多還是在比較混亂的狀態
Coaching 這兩個案例的時候,我個人亦處在不太一樣的人生階段和生活狀態裡。首次專案時, 我還是一個很青澀的教練,尚未受過很正規的教練訓練,對於教練這份工作,大多基於豐沛的 好奇心和熱忱。然而在再次專案時,我已受過很多專業訓練,甚至在這幾年當中,我確立了我 的人生目的和使命,自己也經歷了關於工作和人際關係的重大選擇,而這些選擇的背後,都是 基於我多年來對內在的鍛鍊,以至於我在自我覺察和認同上有很多的前進,因而能夠有信心地 為自己作出負責任的決定。這當中的成長和體會,其實很難用文字論述,亦不易量化。但這些 變化,確實在我生活中的各個領域產生實質影響,以至於我清楚地察覺在擔任教練的過程中, 對客戶產生的影響,在深度和廣度上都有所前進。在此用以下的表格精要表達我在兩次專案中 個人技能和狀態的不同。
想在這裡說明的是,當我再次擔任教練時,一開始並沒有將C 君跟首次教練的H 君案例連結, 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在不同的時間點亦有不同的議題,所以再次教練的過程 當中,並非有意識地拿這兩個案例來做對比和比較。然而當我總結再次教練的成果,才發現了 這兩個案例的相似性,我自身產生的好奇促使我細細分析了我教練他們的過程,進而驗證跟我 個人專業教練技能和教練狀態的提升相關,所以在此討論分享。以下我會從兩個方向來進行分 析探討:『教練專業』和『教練狀態』。其中『教練狀態』是我很個人的經驗和體會,然而因 為坊間教練相關的書籍和文獻比較少用實例來探討這個層次的教練影響,但願我的教練經驗能 在此盡一綿薄之力。
教練專業對教練過程和成果的影響
1) 有力提問
Ability to ask questions that reveal the information needed for maximum benefit to the coaching relationship and the client – Clear, direct questions that lead to new insight and move the client forward. Open ended questions using What and How that are clear, direct and succinct. (ICF CORE competencies)
所有學習教練專業的人都知道,『提問』是教練的基本技能。然而是否能提出『有力的問 題(Powerful Question)』,則需要專業的訓練、大量的練習、和自身極高的意識和覺察能 力。H 君和C 君基本上都有很外顯的行為模式(詳述於p.2-3),並不難察覺,這也成為 我當時教練他們主要的議題之一。他們發現自己雖然常常在團隊當中大量發言,卻沒有達 到他們想要的目的、收到他們想要的回應,因而感到很挫敗。剛開始他們是很多抱怨的, 覺得他們用心用力,但其他人不聽。我於是在教練會談中開始與他們探討這個議題。
首次教練過程中,針對這個議題我對H 君問的問題像是以下:
a. 你有沒有發現,你在團隊中講話常常沒有人在聽?
b. 這是你想要的嗎?
c. 如果不想要,你打算如何改善這個狀況?
d. 下一次發言時,你會怎麼做?你希望看到結果是什麼?
以上的提問,基本上焦點是在『解決問題』、『找新方法和可能性』、『確立(溝通的) 目標』。H 君於是會想出各種方法來吸引大家的注意,並且專注發言的當下,有多少人真 的傾聽他、甚至回應給他。但有些方法並不會在當下行得通,於是H 君就會在下一次的教 練會談當中告訴我:這方法不好,我要換一個。在整體關於他溝通有效性的議題上,他做 到的是不斷地嘗試可能性、依照他訂定的目標(多少人傾聽、給回應)來衡量結果。但這 只是行為上的改變,而且是一種『單點突破』的改變;另外,他是以『目標』來衡量自己 做得『好不好』,因此目標達成的狀況,也成為他用來評斷自己表現的依據。但當他碰到 不同的人,或在不同的時間點溝通發言,即便是同樣的方法也可能帶來不同的結果。於是 這樣的改變難以累積和整合,幾個月下來,整體來說,H 君對於自己在團隊中的溝通能力 和影響力的自信心提升依然有限。
再次教練的過程中,針對這個議題我對C 君問的問題是像這樣:
a. 這次你對團隊的發言,你的目的是什麼?
b. 為甚麼這個目的對你來說這麼重要?
c. 你會用什麼方式來衡量你是否達到了目的?
d. 基於達成這個目的,你覺得自己什麼地方做的是有效的?什麼是無效的?
e. 如果你達成了這個目的,你會有什麼體驗?
f. 你會做的最近的下一步是什麼?
以上的提問,先將客戶的思維從結果和過程拉開,回到原點審視:我的目的為何?a 和b 協助客戶釐清目的及其重要性,c 和d 進而讓客戶能夠更客觀並精確地審視what & how。
過程中,客戶不會把焦點放在『我做錯了什麼?』,範疇跳脫『解決問題』,而是更正面 積極去『創造』客戶想要的。問題e 其實是我想鼓勵客戶的方式,雖然也是透過提問,但 在客戶想像的過程當中,他有了體驗,並且可能更相信自己做得到。最後,問題f 讓客戶 建立簡單的下一步,而非一個較大較遠的目標,尤其是溝通方面的議題,可量化的目標難 以建立,就算建立了,也可能會流於形式。從『目的』導到『第一步的行動』,對客戶來 說是更明確的感受,而且感覺容易成功,自信也在小目標小贏當中更容易建立。
C 君因此開始練習在每次溝通或發言前,先想好:我的目的是什麼?然後才想溝通的方式, 和要傳達的主要訊息為何。溝通的結果,是以當時設定的『目的』來衡量,所以可能不只 是聽者當下的反應而已,還包括溝通之後,聽者的行動表現或回饋。C 君有更多的空間和 時間,觀察不同人的不同反應和時間效果,後來他告訴我,他察覺到同樣的溝通方式對不 同人來說效果是不同的,因而他對『溝通』這件事有更深層的體會和認識。我也察覺到, 幾個月下來,他溝通的內容越來越明確、清楚,比較不像一開始,常常是說了很多話,但 抓不到他的宗旨為何、到底想表達什麼。而她也收到團隊各項正面的反饋,因而對自己的 溝通影響力是更有信心的。
上例當中,提問方式的主要差異在:
- 提供客戶新的角度(new insight)
- 不評判好壞對錯 (release judgment),即便體驗到客戶已經先有了評判
- 以正向、往前的概念提問 (move the client forward)
- 『下一步』是比行動更為開放的概念(possibility)
2) 提升覺察
Ability to integrate and accurately evaluate multiple sources of information, and to make interpretations that help the client to gain awareness and thereby achieve agreed upon results. – Going beyond the immediate goal. Engaging in exploration for discovery, perspective, learning and growth with the client. – Identifying and acknowledging strengths. Noticing connections or threads between what is said and what is done. (ICF CORE competencies)
提升覺察,是教練過程中,我認為最基礎也最關鍵的一環。所有的改變與轉換都來自于此。 然而,提升的層次和深度,也是教練的專業和功力。在H 君和C 君的生活中,情緒和人際 關係的糾結一直都是個關鍵的議題,而在教練過程當中,我也花比較多時間在關注他們在 這領域中對自己的發現和可能的轉換。
H 君在教練過程中常常向我溝通他『破裂』的人際關係。他說他過往就常常在破壞關係, 在教練的期間,仍有類似情事發生。那時候我會向他詢問事情的經過與細節,並且問他, 可能的『原因』是什麼?那接下來想要怎麼做?同樣的,當時的我會比較將焦點放在『了 解前因後果』,並協助他『解決問題』。教練的內容,往往是關於事情、細節、方法、行 動的。這樣的教練方式,雖然可以協助客戶多探討『可能性』、發現『緣由』,但由於沒 有讓客戶探索到較深層的信念,覺察到自己行為背後的驅動,結果往往還是停留在單一個 案的改善,甚至,有些關係,客戶最終會因為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而只是選擇了『不處理』。
C 君在進行這段教練過程之前不久,才離開了前一個服務的單位,並留下了破裂的人際關 係。他對此耿耿於懷,也在教練過程中提出了這個議題,想要進行修補,但不知從何做起。 我透過幾次教練會談和以下的問題,協助他更釐清這人際關係議題的意義:
a. 為甚麼你會形容這是『破裂』的人際關係?
b. 在你生活當中,有一段這樣所謂『破裂』的關係,對你來說意義為何?
c. 你理想中的這段關係,是什麼樣的?
d. 基於以上這些問題,你發現了什麼?
e. 你有多想要這段關係成為理想的狀態?
f. 這段關係如果是理想的狀態,對你來說意義為何?你有什麼體驗?
g. 你需要什麼資源,或採取什麼行動,讓這段關係趨近于理想的狀態?
透過以上這些問題的探索,C 君發現到,所謂他定義為『破裂』的關係,是在於他沒有如 對方期望的留任,並且投身了另一家相同產業的公司。他認為對方因此否定了他過往的付 出與成就,覺得他是一個『不ok』的人,所以他覺得這關係是破裂的。C 君察覺到,在關 係裡是否被認同、讚賞,是他所重視的。但他也同時發現以下幾點:1. 認同與肯定並不是 定義一段關係是否破裂的唯一考量,反之,亦不是以關係是否破裂來決定自己是否被認同 與肯定了;2. 有時候並不是『行為』本身造就了這樣的認同,更多的時候,是價值和共識 的溝通,而這是C 君在過往這關係中沒有去留意和確認的。透過這些教練會談,C 君對於 他對關係的定義,有了更進一步的察覺,包括他背後的信念,還有他過往未曾留心卻可能 很關鍵的部分,例如溝通。於是他選擇採取一些行動,去重新連結這『破裂』關係的當事 人們,放下他認定的“對方是怎麼看他的”,透過跟他們再次溝通、交流,最後不但修復 關係,甚至還談成了兩個合作案,讓原本是競爭的雙方,能夠共創價值。這樣的覺察,也 延伸到C 君的其他關係裡,包括他跟家人的關係和親密關係,他開始從『獲取認同和肯定』 的角度跳脫出來,思考人際關係裡其他的價值,還有他要如何去體現這些價值。
關於覺察,我認為關鍵就在於讓客戶從他現有已知的,向更廣(可能性)或更深(背後信念、價值觀)的未知去探討。這是一個打破框架的概念,也是這樣的概念,讓改變可能發生。以上的相關問題當中,我用中立的態度讓客戶去思考『人際關係』的定義和意義(a,b,c),在一連串資訊和想法出現後,再讓他自己歸結,他最重要的發現(d),而這就是一個可能引發明確動機或渴望的破口(e,f),如果這真正的動機和渴望被客戶自己確認了,行動(g)便只是自然會出現的選擇。
3) 提升自主性和責任感
Ability to be fully conscious and create spontaneous relationship with the client, employing a style that is open, flexible and confident. – Being fully present and flexible with the client, “dancing in the moment” – Being curious, trusting your gut, experimenting, using humor. (ICF CORE competencies)
教練跟顧問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所有的選擇或決定,都是客戶自己的。要如何在『引導』 和『指引』當中拿捏,亦是我多年來學習教練專業很重要的課題。我原始的個性是目標導 向,而且相對控制的,但在教練過程中,我要練習放下我對許多事情的認知和想法,真正 歸零,才能真的跟客戶在一起。在經過專業的教練訓練之後,我發現這樣的精神,在教練 過程中是無所不在的(coach presence),當然實踐的方式仍是透過核心技巧(聆聽、提 問、覆述、回應)的。
在我首次和再次的教練過程當中,H 君和C 君都發現了他們從原生家庭的父親角色受到的 影響。但我在面對兩個案例提出對父親的觀感時,也因為受到教練專業訓練程度的不同, 而有不同的回應和指引。這個議題教練結果的差異,我認為跟客戶自主性和當責的程度很 有關係。在首次教練過程中,我向H 君提議,去跟他的父親好好談談,以處理和面對跟父 親之間的關係。這個方式的問題在於,我某種程度上為H 君作了選擇,甚至引導了行動的 方式,而沒有讓H 君自己提出他的想法和方案。我不確定這是否是他想要的,也沒有確認 這樣的方式是否適合他。另一方面,因為這是我提出的方案,自然而然地,我也就不敢主 動地向H 君了解他後續行動的狀況,當時我沒有充分意識到:教練並不是幫忙解決問題的 角色,而是協助客戶能夠透過察覺、用當責的態度去解決他自己的問題。
再次擔任教練時,當C 君提起了他跟父親的相處模式,包括從小到大的教育方式、互動情 況、價值觀的展現等等,我明白C 君受他父親的影響很大,而在他描述的當時,我也感受 到情緒、壓力、困頓。關於這個議題,我問了他以下問題:
a. 你會怎麼形容你和父親之間的關係?
b. 在你的描述當中,我感受到了一些情緒,那些是關於什麼?
c. 你想改變這關係的現狀嗎?如果用1~10 來表達你想改變的程度,你會說幾?為甚麼?
d. 你理想當中跟父親的關係是如何的?
e. 如果這理想的狀態實現了,對你來說意義為何?
f. 你曾經採取過什麼行動來改變這關係?行得通的是什麼?行不通的是什麼?
g.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會採取的下一個行動是什麼?
透過以上的問題,在教練過程中保有空間,讓C 君自行去審視、觀察、定義他跟父親的關 係(a,b),而非由我的角度。當他自己透露出想要改變的意願時,再協助他察覺其重要性, 以強化動機(c,d,e),並陪伴他一同整理出可行的方案(f,g)。這整體的過程是相對無壓的, 因為問題是否為問題、是否要改變、如何改變,都是出自客戶自身的意願。而由他自己說 出的行動,也能讓教練很容易在後續的會談裡,進一步了解進度,並支持客戶從中學習。
在較貼近個人議題的教練會談裡,提升客戶自主性和責任感的意識尤其重要,由於個人議題多與內在相關,處理較多是關於信念和其他較深層次的糾結,如果不是將主導權交至客戶手中,比較容易引動情緒,甚至抗拒。反之,若是客戶自己願意踏出步伐,無論是決定面對、處理,或放下、接受,都是自發性的選擇,對於結果也將會是『由我負起責任』的態度。尤其是個人議題多半需要較長時間的教練,當責的態度會影響客戶是否有持續探討、學習和行動的意願。
教練狀態對教練過程和成果的影響
『教練狀態』在過往對我來說是一個相對模糊的概念。在專業的訓練當中,我們會學習到 很多『技巧』、『能力』。但在實際教練的過程中,我察覺到教練狀態(being)能夠對客戶 造成的影響,往往在關鍵時刻大過於技能所能展現的,然而,卻很難量化解釋。在ICF 定 義的核心技能當中,比較接近的也許是:
– Coaching Presence –
Being fully conscious and creating spontaneous relationships with clients, employing a style that is open, flexible and confident.
然而我認為ICF 定義的這『presence』,是已然在教練過程中的呈現,是一個具象的結果, 以至於是可以在教練口試當中被評分的。而我在此想要探討的,更多是身為一個教練,在 日常生活中就持續不斷在做的自我鍛鍊、覺察、區分,當一個教練確實將教練的核心價值, 體現並實踐在自己生活的選擇當中,教練便不僅僅是一個『角色』,而形成一種『狀態』 (being),是能夠更有效地支持和影響客戶的。以下我想就幾個面向,佐以我首次和再 次的教練經驗來分享。
1) 自我提升覺察與區分,教練狀態更清晰、敏感、真誠
在我選擇再次擔任教練之前,我開始養成一個習慣:每日定向與總結。定向是為了確立我生活中的各個目標,除了習於制定的『可衡量目標』以外,更重要的是釐清目標背後的目的和出發點。清晰的定向也決定了總結的方向,用總結來審視目標的完成狀況,但不限於用結果、績效來總結,同時也總結了過程當中的體驗和學習。這樣全方位的總結,是兼顧了外在與內在的覺察,並且為下一步做準備。這兩個模型是多年前我就學習過的,但當時我也是別人的客戶,我的教練常常以這兩個模型為基礎,化成問題支持並指引我往我的目標前進。於是我想,既然我也要成為別人的教練,為何不是自己先熟練並運用這些提升自我覺察的工具,以至於我能更有效地支持客戶呢?
當我自己大量運用這兩個模型在我自己的生活中,有幾個顯著的成效呈現在我的教練技 能裡:1. 釐清、整合、區分,2. 有力的提問,3.對於客戶能量和情緒的體察。從案例來 說,我對C 君整體的行動、情緒掌握是更敏銳的,也往往在每次都教練會談後都能促 使更有效的下一步,在時效上亦有前進;相較于過往對H 君的體察,會需要多一些時 間才能抓到關鍵。然而這個『習慣』促成更大的效益,是對於教練狀態的提升。不斷 精進的覺察讓我更清晰、敏銳,在感受上和語言上都更為精準。大多數時候我們的教 練會談只有30 分鐘,但C 君的反饋常常是:『謝謝你讓我看見我的盲點』、『這部分 我也有想過,但從你的問題裡我更清晰了』、『我沒想到如果我每天多問我自己這個 問題會有這麼大的不同』…。也由於平常的鍛鍊,我能夠非常自然地讓客戶也開始運用 這些模型,幾乎不需要特別介紹或enroll,因為他們從教練自身的清晰和敏銳當中就已 經體察到這些工具的好處。
2) 對自己的目標全力以赴,客戶就也能夠創造結果
在教練過程當中,客戶的議題往往都是跟特定目標相關的。客戶在過程中可能遇到挫折,甚或挖掘到跟深層信念有關的議題,這時教練就會扮演重要的角色,指引客戶發現更多。然而在這種非常個人的目標追求過程當中,加以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教練畢竟不能真正經歷客戶的經歷,那麼要如何能夠做到真正的同理、真正能夠體驗客戶的感受,讓客戶真實感到教練的陪伴和理解,並且收到認可與鼓舞?我的經驗是,除非教練自己也是用這樣的態度面對自己的目標:全力以赴、相信、突破、穿越、從挫敗當中學習、誠實面對….否則在教練客戶相關議題的過程當中,有效性是會受限的。
以案例來說,如同最初的背景介紹,在我的兩次教練過程當中,H 君和C 君都面臨了 工作上的挑戰。首次教練期間(2011 年中)我個人也正值工作上的轉型期。那時候我剛 換到一個新的部門,面對跟我風格迥異的老闆,溝通一直有障礙,加上對新的業務很 不熟悉,實為一段比較低潮的過程。我自己在面對工作上的難題時,當時是比較逃避 的狀態,因為過往經歷都很順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面對挫敗的感覺,某程度上也是 因為有教練專案在進行,得以讓我轉移部分的注意力,於是就暫時將工作的議題擱置。 再次擔任教練之後再回頭看,我想起當時H 君的工作狀態也是一直都很不穩定,一直 到專案結束的當下,都還沒有一個十分明確的方向;雖然在教練過程當中,我有協助 他發現一些他既定的模式、不斷循環的信念,但還是沒有促成實際上結果的轉變。
而再次教練專案期間,我亦面臨了出社會10 年以來第一次因組織變化的受迫性轉職。 但我面臨這個事件的態度是很正面積極的,我利用這次轉職的空窗,重新審視了我對 工作的期望,誠實地總結面對,更清晰地訂立了下一個工作的目標。當時正值2015 年 底,其實也一直都沒有我理想的工作機會,但我並不慌張,在進行教練專案的同時, 持續學習我熱愛的事物,也一一完成我個人的計劃。我捨棄了自己的舒適圈,決定更 換跑道,即便面試過程非常漫長磨人,中途還要面對許多舒適圈裡工作機會的誘惑, 我仍然堅持當初總結工作時訂下的原則,全力以赴爭取那個比較艱難,卻是我渴望的 工作機會。同樣的態度影響了C 君,雖然我不曾在教練會談當中向他闡述我自身的工 作狀態,但當我在面對C 君的議題時,卻因為我自己面對工作時的態度,有了更清晰 的姿態。我甚至因此敢更直接地挑戰C 君對工作的想法、信念,能夠更精確的針砭他 在想法和行為上的不一致。例如,他常說:工作就只是一份薪水,其實不是全部,但 他卻花幾乎全部的時間在工作;我便問:對你來說,工作的意義是什麼?你喜歡它什 麼部分?你討厭它什麼?如果能夠,你會想改變的是什麼?這個改變對你來說有多重 要?你願意為它付什麼代價?你要什麼時候行動?…等等。在教練專案期間,C 君度過 了新工作最艱難的適應期、修復了過往在職場上破裂的人際關係,並且開始在工作以 外,建立其他專屬他個人的生活模式和興趣。他在工作上的效率變高了、EQ 也大大提 升(他的同事回應,他在辦公室發脾氣的時間少得多了!),更棒的是,他的績效並 沒有因為生活形態的改變而退步,反而做到當初訂定目標的兩倍!
3) 冒險突破,擴張可能性的精神可以感染客戶
很多時候教練議題中訂定的目標,都跟個人突破脫不了干系。我這裡指的突破未必是要大破大立的,僅僅是一個踏出舒適圈的小改變,都有可能造成客戶的猶豫、不安、裹足不前。一個習慣的改變、一件以往沒做過的事、一次環境的轉換、甚至只是溝通的方式『換句話說』,都有可能牽動客戶深層的信念,或是挫敗經驗,以致前進的速度很慢。而教練的功能,對我來說,有很重要的一部份是關於擴張可能性的。當客戶開始相信他可以有所不同,他可以改變,才會真實促成行動。身為教練,當我自己也在生活當中嘗試各種新的可能性,親身感受那種擴張時會有的局促不安、戰戰兢兢、害怕恐懼,也領略穿越後的喜悅、振奮、激盪,方能更真實貼近並同理客戶面臨挑戰時可能有的呈現,無論是想法上或情緒上的震盪。另外,當教練自己擴張了可能性,是很有機會將這樣的氛圍和態度帶進教練過程裡的,而客戶收到的正面力量、鼓舞、伸展性,亦會真真切切。
如我在2)當中所述,我在首次教練過程中面臨新工作的挑戰,甚至當時有親密關係的議題,態度上都是比較保守規避的。相應的,客戶的前進速度也比較慢,幾乎與我在生活中的前進狀態不謀而合。然而再次教練過程當中,我勇於在工作中棄舊迎新,放棄過往十年策略行銷相關的工作經歷,決定投身發展人才的領域;在關係上,我也重 新審視且清理了一段長達8-9 年的親密關係。當然這兩個重大決定,都是基於紮實的 總結和整理,但因為我清楚自己想要的價值,也接受我可能付的代價,確定了,就勇 敢做出選擇往前走。這對我個人人生來說,是很大的突破,而同時期的教練過程,當 我在支持客戶做出他們的人生選擇時,我的態度是堅定而清晰的,更能夠理解冒險能 夠帶來的價值與成長,也更同理客戶負責任面對代價時可能會有的狀況。
C 君在我再次教練專案的期間,誠實地面對了他跟原生家庭(尤其是父親)的糾結,並 開始在忙碌的工作之餘,跟他的父母之間啟動過往沒有過的連結,從過家門而不入, 到特地回家陪父母吃飯,再回公司加班;他也跟自己的兄妹和解,由於排行老二夾中, 加以父母過往管教的方式,C 君一直覺得自己是被家庭忽略的一份子,跟兄妹之間的關 係也很緊繃、冷漠,最後他大大地改善了跟手足之間的互動,開始能夠相互理解、擁 抱,一起參加很多活動,認識許多共同朋友。另外,從前他不斷地以工作為藉口,忽 視自己在生活中渴望的個人目標,後來他還是伸展了自己,極力找出工作時間以外的 可能性,繼續孕育自己的興趣,還完成了自己十年未逮的個人夢想,三個月後,他在 高爾夫球上的成績有突破性的進展,這對他個人來說,真的是極大的鼓舞。
對『成熟社會人士』產生的『實質』影響
講完在案例中因教練專業和狀態的成長所運用的不同教練模式和產生的不同結果,還是要回到標題裡的另外幾個關鍵字探討。現今在市場上有『尋求教練支持』的想法的客群,絕大多數都是已經有一定程度社會化、離開校園已一段時間、有一定經濟水準、生活上扮演大於一個角色(員工主管/父母/兒女/朋友親人/親密夥伴…),身心靈較臻成熟的人。我觀察到他們的想法、特質、所相信的價值觀等,是有一些共通點的。而由於有這些共通點,教練角色的專業度和狀態好壞就更為關鍵。以下彙整:
就以上彙整,教練的專業程度就會決定這些想法、議題的挖掘深度,還有引發客戶自 覺的程度;另外一塊是比較容易忽略,但我個人認為很關鍵的,即是『意願』。意願 會表現在溝通和行動兩方面。成人的溝通模式已經很固定,要能夠透過會談理解、解 讀語言背後的意義,教練的專業,包括問問題的方式、聽出『絃外之音』的敏銳度, 是需要很多經驗累積的。而教練的狀態,更是直接呈現在客戶面前,一個最栩栩如生 的『role model』。客戶除了聽你怎麼『說』,更會看你怎麼『做』,感受你怎麼 『呈現』。然而在教練會談當中,焦點永遠不會在教練身上,所以教練大多時候不會 當場收到反饋回應,因此教練平日對自身狀態的關注、覺察和維持,就十分地重要。
Ability to create with the client opportunities for ongoing learning, during coaching and in work/life situations.
Ability to develop and maintain an effective coaching plan with the client.
Ability to hold attention on what is important for the client, and to leave responsibility with the client to take action. (ICF CORE competencies)
最終,客戶是要看到結果的。沒有結果,教練的形式就永遠只會是過程。教練的意義在於最終促使行動和改變,以至於客戶對於這些改變有實質上的感受和體驗。不像小孩子或學生,這世界的運作道理是別人告訴他們的,他們是接收者的角色,差別在於是否接受或相信。但成人要的是真實的結果,可衡量、可達成的,他們無法真正脫離創造的範疇,而創造之後,結果往往才是他們所信服的。這也是為甚麼,教練最終還是要關注在,客戶做了什麼?他的想法有什麼不同?做法有什麼改變?在這改變中他的體驗是什麼?他是否會繼續行動和改變?還有,他如何慶祝或嘉許新的結果?或是,他如何從沒有成效的改變當中學習,以至於他會有下一次創造結果的行動?
結語
回到我為此論文所下的標題:To “be” or not to “be”? It’s NOT a question. 我的 教練經驗雖然不及許多前輩,但個人在這些年淺薄的學習當中,真實領略到,教練的 精髓在於,要支持客戶有敏銳的自覺、當責的態度、冒險的勇氣、真誠的體驗….等等, 得要自身先『成為』那樣的人。尤為當今客戶大多是成熟且已有一定程度社會歷練的 成人,引導、控制、教誨的方式是行不通的,唯有專業,和『真正被落實的』專業, 才可能造成實質的影響。因此這背後的自我修煉是免不了的,縱使較為辛苦,成果卻 是會明明白白地反映在客戶身上,當然同時也成就自己,我認為這是雙贏。
這些年來不論透過課程或實作,在教練專業上的種種學習,其實都反饋到我的生活當中的具體目標裡,實質非常感恩。也期勉自己透過持續鍛鍊保持良好的教練狀態,其實也不外乎是一種正向積極的人生狀態,藉此能夠發揮好的影響力,利人利己。我想這也就是我想要成為一位優秀教練的最終目的––影響並支持人們成為更大的自己,成就更遠的目標。
後記
基於想要更理解教練對客戶產生的影響,也當作是對自己的鼓舞與鞭策,我特別訪問了 我再次教練專案期間進行過教練會談1~3 個月不等的客戶們,教練對他們的意義是什麼? 我在他們的反饋當中再次看見,教練專業和教練狀態的重要性,在此與眾學友們分享, 願能與我一樣體會個中興味。最後,真心感謝抽空閱讀此篇論文的學友們,期勉在教練 的學習路途上一路相伴,不吝賜教。(基於隱私考量,以下只疏列客戶的年齡、性別、 與職業,以供參考)
教練就是 ⽤盡各種⽅法 帶著我過想過的⼈⽣ (26 歲,男,牙醫)
教練就是 理智引導我⼈⽣的耐⼼導師。 也是感性陪我哭陪我笑的神經病。 衷⼼感謝有 你們在我的⽣命裡。(48 歲,女,網路⾏銷)
教練在我⼈⽣的⼗字路⼜,像鏡⼦⼀樣給我真誠回應,像燈塔⼀樣指引我,像紅綠燈⼀ 樣讓我能判斷前進的⽅向…..(25 歲,女,牙醫)
教練是⼀位意圖成就他⼈的⽣命的⼈。能激發我的潛能,促使我看到更多不同的⾯向與 可能性。進⽽使我活出最⼤的⽣命。(34 歲,男,保險⾦融業)
教練就是幫助我看到我的優點,協助我激發出我的潛能,讓我⾃⼰能在⼈⽣中的每⼀⾯ 項,都能有很精彩的演出!(40 歲,男,科技業業務)
教練是: 在迷惘猶豫的時候推我⼀把,願意付出耐⼼與愛,想盡辦法⽀持我的⼈。(36 歲,女,貿易服務業)
教練是運⽤理論與專業技術,⽀持我於內在⼼理認知,跟外在技能表現上,能夠不斷調 整改善,幫助我努⼒追求更美好的⾃⼰,提升至更⾼的層次或境界的⼈。(42 歲,女,餐飲業)
我覺得教練就像是導盲⽝⿈⾦拉拉⼀樣,牽引著對⼈⽣失明的我耐⼼地⾛到適合我去的 地⽅, 有耐⼼又願意為我真⼼付出, 能在世上碰到這樣的願意為你無私奉獻的⼈又有何幾。(37 歲,男,博⼠)
教練是⽀持我邁向⽬標的推⼿,在我埋頭苦幹向前衝的時候願意在我身旁環顧四周,給 我明確的指引以及適時的激勵!(35 歲,男,神經內科醫師)
教練對我來說是 看出我的盲點 在⼀時失去⽅向時,給了微微燈光 指向前⽅(39 歲,男,⼯程師)
教練對我⽽⾔是⼀⾯鏡⼦,時時照出我想隱藏的地⽅,然後又指引我補⾜那不⾜之處。(32 歲,男,科技業)